夺回,却容易得很,这叫欲擒故纵……哈哈!妙计呀妙计!” 说到这里,他语声突然停顿半晌,才接着道:“幸好咱们未能宰了他,否则这秘密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岂非也要随他同入地狱,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,看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。” 标题 <<旧雨楼·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——第二十二章士为知己者死>> 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 第二十二章士为知己者死 长孙红却忽然银铃般娇笑起来,道:“你只当咱们真的宰不了他们,夫人若真想要 那昏王的命,也就算有十个恼袋,也全都不见了。” 这句话说出来,船舱下的楚留香等人也不禁怔了一怔,敏将军和洪相公更吃惊得连 话都说不出。 过了半晌,洪相公才吃吃道:“既是如此,先生又不惜重金,将那些刺客请来怍 甚?” 吴菊轩微笑道:“在下找那些刺客来,只不过想将那昏王骇上一骇,一个人若是觉 得自己性命险时,就会将平日不愿示人的秘密说出来了,只因这秘密若对他亲人大是有 利,他怎会将之带地下?” 长孙红道:“谁知这昏王的嘴竟比瓶子还紧,无论到了多麽危险的时候,还是不肯 将这秘密告诉别人,甚至对他最亲近的人都不肯说出来。” 听到这里,楚留香不禁苦笑道:“难怪龟兹王能在死里逃生,原来别人根本就不想 要也的命,咱们跟着紧张了半天,也上了别人的当了。” 突听石观音带笑道:“能令大名满天下的楚香帅上当,实在是不容易。” 她的人虽还在船舱上,但这声音竟似对着楚留香的耳朵说出来的,她内力之强,竟 已能将声音凝练。 楚留香心里吃了一惊,嘴里却笑道:“夫人也未免将在下瞧得太重了,在下时常都 会上当的。” 石观音缓缓道:“香帅何必太谦,贱妾平生所遇的对手,高人虽有不少,但若论聪 明机智,武功之高,实无一人能此得香帅。” 楚留香苦笑道:“在下若真有夫人所说的这般高明,此刻又怎会置身在夫人裙脚之 下。” 石观音一笑道:“香帅可知道,像这样的处境,还有人求之不得哩!” 姬冰雁冷冷道:“这女魔头用话在挑逗你,只怕已看上了你,咱们是否能活着出 来,也就要看你这大情人的手段了。” 他说话的声音自然低而又低,楚留香还是生怕被石观音听见,赶紧用声音打断了他 的话,道:“能置身在美人的石溜裙下,虽是死而无憾,只可惜在下虽想见夫人一面, 却也是辗转反侧,求之不得。” 他最後说的这八个字,乃是诗经“关睢”中的两句,也正是古往今来,最早的,最 有名的情歌,上面两句便是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,短短八个字里含意之深,实在比 别人千句百句话都要深得多。 石观音显然已听出了他话中的挑逗之意,沉默了半晌,才悠然道:“你可是想见我 一面麽?” 楚留香叹了口气,道:“求之不得,辗转反侧。” 石观音微笑道:“你放心,我一定让你见我一面的。” 楚留香道:“现在?” 石观音道:“你为何如此没有耐心?” 楚留香叹道:“不是在下没有耐心,而是在下生怕活不了那麽长了。” 石观音又默然半晌,淡淡道:“你会活到那时候的。” 突听吴菊轩大声道:“他活不到那时候。” 石观音冷冷道:“谁说的?” 吴菊轩长长吸了口气,道:“夫人难道未听说过,养痈成患,若是……” 石观音厉声道:“我难道还要你来教训?” 吴菊轩不敢再说话了。 洪相公却乾咳了一声,陪陪笑道:“若是没有必要,倒是将此人除去的好。” 石观音语声和缓了下来,徐徐道:“书画家完成了一件杰作,若是没有人欣赏,就 会觉得如衣锦夜行,所有的心力都白花了,是麽?” 洪相公虽然是摸不透她话中深意,也答不上话来。 石观音又道:“名伶在高歌时,若是无人聆听,也会觉得十分无趣,是麽?” 洪相公道:“嗯!” 石观音道:“我们做这件事,也正如画家挥毫,名伶高歌一般,也要人来欣赏的, 因为我们做的这件事,也无疑是件杰作。” 洪相公笑道:“不错,若论用力之深,结构之密,纵是王羲之兰亭帖,李太白长歌 行,也万万比不上此事之万一。” 石观音道:“所以我要他活着,活着看我们这件事完成,名画要法眼鉴赏,名曲要 知音聆听,我们做的这件事,也只有楚香帅这种人才懂得欣赏的,是麽?” 洪相公击节道:“不错,夫人高见,当真非人能及。” 吴菊轩道:“但,但这人……” 石观音冷冷道:“用不着你来多话。” 她对任何人都十分客气,只有对这吴菊轩,却从不假以颜色,吴菊轩居然也逆来顺 受,恭声道:“是。” 石观音道:“既是如此,下面的这叁个人,我就要带回去,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麽?” 洪相公陪笑道:“在下唯夫人之命是听。” 石观音一笑道:“各位但请放心,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。” 闷了一天後,胡铁花简直快闷出病来了,酒也不知喝了多少,奇怪的是,竟好像越 喝越清醒。 眼见这一天又将过去,胡铁花忍不住比声叹气,喃喃道:“楚留香,老臭虫,你为 何还不回来,难道是碰见鬼了麽?” 他却不知楚留香竟真的是碰见鬼了。 门忽被掀起,琵琶公主已闯了进来,胡铁花一肚子闷气,这下可找看出气的人,大 吼道: “我问你,你究竟懂不懂礼貌?” 琵琶公主冷冷瞧了也一眼,道:“什麽礼貌?” 胡铁花大声道:“孟母日:失礼,将入门,问孰存,所以致敬也。将上堂,声必 扬,所以戒人也。你要进来,难道不会先打声招呼麽?” 琵琶公主笑道:“哎约!想不到你还念过几天书的。” 胡铁花背负起手,仰头道:“好说好说。” 琵琶公主的脸一板,冷冷道:“只可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。” 胡铁花瞪眼道:“我是什麽身份?” 琵琶公主道:“现在,你是我们的阶下之囚,我根本用不着对你客气。” 胡铁花瞪眼瞧了半晌,忽然一笑,道:“好男不和女斗,这话是你说的,也就罢 了,若是别人说的,嘿嘿!我可就要他的好看了。” 他往床上一倒,用毡子盖起头,索性给她个不理不睬。 琵琶公主叱道:“你装什麽死?起来!” 胡铁花蒙在被里,大笑道:“我要睡就睡,要起来就起来,谁也管不着。” 琵琶公主跺了跺脚,走过去就掀他毡子。 胡铁花大叫道:“我可不是老臭虫,你莫瞧错了人呀?” 琵琶公主的脸红了红,口气却软了,道:“王妃要见你,快起来跟我去!” 胡铁花怔了怔,一骨碌坐起来,道:“王妃要见我?她要见我作甚?” 琵琶公主道:“她素来不喜见人,此番要见你,自然是有要紧的事!”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,笑道:“她既然要见我,就叫她来吧!” 嘴里说着话,人又倒了下去。 琵琶公主跺脚道:“你……你这人怎地像是没骨头似的。” 胡铁花翘起脚,悠然道:“你莫忘了,是她想见我,不是我想见他。” 琵琶公主咬了咬嘴唇,忽然冷笑道:“我知道了,你莫非是做贼心虚,不敢去见 她。” 她话未说完,胡铁花已跳了起来,大吼道:“我有什麽做贼心虚?我如何不敢去见 她?” 琵琶公主忍住笑道:“你若有这胆子,就跟我来吧?” 龟兹王妃的帐篷,实在比胡铁花想像中还华丽得多,帐篷里充满了檀香,药香,香 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。 珍珠罗帐里,龟兹王妃半倚半卧,彷佛弱不胜依。 虽然隔着层纱帐,她看来仍是风华绝代,不可逼视,连胡铁花到了这里,都似觉得 有些自惭形秽起来。 龟兹王妃微微一笑,道:“残病之身,不能下床迎接,盼公子恕罪。” 胡铁花清了清喉咙,道:“不……不客气。” 他本也想说两句话,说:“我是你的阶下之囚,你用不着客气。” 但话到嘴边,竟说不出来了。 龟兹王妃叹了口气,道:“前夜的不幸之事,的确令人遗憾。” 一提到这件事,胡铁花的火气就往上撞,冷笑道:“王妃莫非是要来审问我的麽? 在下恕不奉陪了。” 他转身就走,龟兹王妃却笑道:“公子留步,公子太多疑了。” 胡铁花冷笑道:“多疑的不是我,而是你们。” 王妃又叹了口气,道:“我等错疑了公子,确是不该,但请公子恕罪。” 胡铁花反倒怔了怔,道:“你……你们已承认人不是我杀的了?” 王妃柔声道:“人自然不是公子杀的,否则公子又怎会还留在这里?公子若是想 走,又有谁能拦得住呢?” 胡铁花默然半晌,长叹道:“快被人冤死了的时侯,忽然还见个明白事理的人,实 在令人开心得很。” 王妃道:“公子如今还在生气麽?” 胡铁花笑道:“在下本来的确有些生气的,但王妃这麽样一说,在下反倒不好意思 了。” 王妃嫣然一笑,过了半晌,又道:“贱妾请公子前来,实有一事相求。” 胡铁花挺胸道:“士为知己者死,王妃要在下做什麽,只要在下能做得到,要水里 就水里去,要火里就火俚去。” 王妃道:“公子高义,贱妾先谢过了。” 胡铁花忽然发现,帐篷里就剩只下他一个人和王妃相对,琵琶公主和丫们竟都已悄 然退去。 也不知怎地,也一颗心竟忽然“砰砰”跳了起来,似乎觉得纱帐中的王妃,正在向 他微笑。 当下大声道:“王妃不必客气,有什麽吩咐,请说就是。” 龟兹王妃道:“公子不知是否还记得,明天就是对方与我等相约,交换“极乐之 星”的日子了,不知公子是否能……” 胡铁花虽然拚命抑制自己,但也不知怎地,竟忽然想起了洞房花烛的晚上,那温存 缠绵的一夕。 帐中的龟兹王妃,竟似乎已变成了…… 胡铁花再也不敢瞧下去,再也不敢想下去,大声道:“王妃莫非是要在下将那极乐 之星换回来麽?” 王妃叹了口气,道:“我一家大小流离在外,实在众叛亲离,竟不得不以此等琐碎 的事来牵累公子,贱妾於心实是难安。” 胡铁花慨然道:“在下若不能将那极乐之星换回来,情愿将这颗脑袋摘下来充 数。” 王妃道:“公子如此大义,实令贱妾……贱妾……” 她语声哽咽,竟连话都说不出了,却突然自纱帐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来,灯光 下,只见她纤纤指尖,不住微微颤抖,就像是一朵在狂风中挣扎的小小兰花,若无人扶 持爱护,眼见就要被暴风两摧残。 胡铁花但觉心里一阵热血上涌,脑袋一阵迷糊,等头脑清醒时,才发觉不知怎地自 己竟也握住了这只手了。 龟兹王妃居然也没有退缩,没有闪避,只是颤声道:“公子此去千万小心,贱妾已 将一切都托付给公子了。” 胡铁花只觉一颗心已快跳出了腔子,也不知该放下这只手来,还是该继续握住,嘴 里也不知说些什麽。 只觉龟兹王妃的手,反而握起他的手,柔声道:“除此之外,贱妾还有一件私事想 托付公子。” 胡铁花脑子里还是昏昏的,想也不想,大声道:“在下早已说过,只要是王妃的 事,在下万死不辞。” 他天生就是热情冲动,顾前不顾後的脾气,别人若是对他好,他简直可以把心都掏 出来送人的。 此刻他只觉得这龟兹王妃不但是他平生第一知己,而且是天下对他最好的人,以王 妃之尊,居然对也一个江湖人如此宠遇,他不但感激零涕,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。 龟兹王妃道:“贱妾只求公子为贱妾打听出那极乐之星的秘密。” 胡铁花怔了怔,道:“这秘密连王妃都不知道麽?” 王妃叹道:“我和王爷多年夫妻,彼此虽然可称得上是相敬如宾,但只有这一件 事,他却始终不肯告诉我。” 胡铁花想了想,道:“王爷苦连王妃也瞒着,又怎样肯将这秘密告诉在下?” 王妃缓缓道:“故老相传,龟兹国上代本有一宗巨大的宝藏,平时谁也不可动用, 只有在国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,才能将之用来复国中兴,至於宝藏所在之地,也唯有身 继龟兹国王位大统的人才知道。” 胡铁花恍然道:“王妃莫非是认为这极乐之星的秘密,就和宝藏有关麽?” 王妃道:“想来必是如此。” 胡铁花苦笑道:“若是如此,王爷只怕更不会将这秘密告诉我了。” 王妃道:“但以王爷一人之力,是绝对无法将那宗巨大的宝藏运出来的,是麽?” 胡铁花道:“不错。” 王妃道:“这不但要人搬运,而且远必定要人保护,是麽?” 胡铁花道:“是。” 王妃又叹了口气,道:“贱妾方才已说过,现在王爷属下已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手, 更没有一个人能有力量护送这宝藏的。” 胡铁花沉吟道:“王妃的意思,是认为王爷会找我来护送这宝藏?” 王妃道:“正是。” 胡铁花苦笑道:“王爷若是信得过我,也不会冤枉我是杀人犯了。” 王妃柔声道:“王爷对公子虽有误会,但公子将那极乐之星换回来後,他的看法必 然会改变的,何况,他除了公子之外,更绝没有别人可以信任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王妃可知,王爷对我那朋友,就比对我信任得多。” 王妃沉默了半晌,道:“但王爷若将此事交托公子,公子肯将其中的秘密告诉我 麽?” 胡铁花道:“在下岂非早已答应……” 王妃截口道:“王爷若要公子严守秘密呢?” 胡铁花想了想,笑道:“在下却是先答应王妃的,是麽?” 这件事有些不台规矩道理,若换了别人,必定不会答应,但胡铁花做事可从来不管 是有理,还是无理的,只要是他认为该做的事,他就非做不可,现在他一心只认为龟兹 王妃是天下第一个好人,那位王爷是个混帐,他若为了一个好人来骗骗混帐,那岂非正 是天经地义,合理已极。 至於这龟兹王妃又是为了什麽一定要知道这秘密呢?这一点,胡铁花却连想也不去 想,自然更不会去问的。 正午,骄阳如火。 胡铁花带领着叁匹骆驼,直奔西行: 他头上虽重重叠叠地缠了条很长的白布还是不免被太阳晒得发昏,随他同行的叁个 龟兹武士,武功虽远不及他,但却久已被沙漠中风沙烈日练成一副钢筋铁,看样子竟比 他舒服多了。 胡铁花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看来我只是酒喝得太多了,怎地像是娇滴滴的大姑娘 似的,一晒太阳就头昏,这样下去,还得了麽了,” 其实这也是因为他久日劳累太剧,不但酒喝得太多,而且那一夜缠绵,更大大消耗 了他的体力。 昨天晚上,他虽然很早就上床了,但想起纱帐中那如烟中芍药般的倩影,想起那柔 若无骨的纤纤玉手,他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他心里越是觉得不该胡思乱想,唐突佳 人,越是骂自己好色无耻,但也不知怎地,那美丽的王妃竟彷佛本就是他相思入骨的情 人,他要不想都不行。 胡铁花平日不是这样子的,到後来他只有自己安慰自己:“我只怕是被那多情的老 臭虫传染了。” 但一想起楚留香,他更睡不着了。 楚留香已去了两天多,非但没有回来,而且连一点消息也没有,他和姬冰雁难道都 遭了那神秘刺客的毒手?一眼望去,千里无极的大沙漠,连一点生机都没有,没有人, 没有鸟兽,没有云,没有风。 其间或有一两只令人恶心的大蜥蜴,自岩石中爬出,爬过骆驼蹄下,但却更为这沙 漠平添几分死亡的气息。 标题 <<旧雨楼·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——第二十三章酒醉误事>> 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 第二十三章酒醉误事 胡铁花左拳打着右拳,喃喃道:“就算老臭虫和死公鸡,也不会在这见鬼的沙漠上 放汤两天,都不回去的,他们不回去,一定是遭遇了什麽变故。” 突见一骑驼骆赶上来,驼峰上的武士道:“前面有个阴凉处,可要歇息歇息麽?” 胡铁花沉吟道:“咱们已走了多少路了?” 那武士道:“约莫十里。” 胡铁花皱眉道:“走了十里,就想歇下来,五十里路岂非到明天麽?” 那武土陪笑道:“在沙漠走上五十里,可比别的地方走五百里都要累人,何况,骆 驼上还驼着几千两重的金子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无论如何,现在歇息还嫌太早了,咱们一定要在天黑以前赶出五十 里路去,我倒想瞧清楚那个来和我们换东西的人,长得是何模样?” 他嘴里说着话,已将骆驼加紧赶了出去。 那武士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像你这样赶路,到了地头时,只怕人和骆驼都要被骊 昏了,对力若是忽然翻脸,看你怎麽办?” 另一名武士也赶了上来,接口道:“反正责任也不在咱们,他想逞强,就让他去 吧,到时侯对方若动了手,咱们远远的躲到一边去就是。” 第叁个武士往地上啐了一口,撇嘴道:“这种南蛮子连屁都不懂,就想在沙漠上逞 强了,这岂非是自讨苦吃。” 这些武士们吃了胡铁花和楚留香几次亏,此刻竟在暗中幸灾乐祸起来,只不过他们 说的自然是龟兹土语,胡铁花就算听到,也是全然不懂。 但他们说的并不错,这五十里走起来的确是够人受的,幸好正午过後,烈日之威已 稍退。 到了太阳落下去时,胡铁花还是有些受不了啦!虽喝了好几次水,嘴唇还是乾得发 裂。 只见前面一片岩石林立,在逐惭降临的暮色中看来,宛如一只不知名的狰狞怪兽, 在那里等着择人而噬。 胡铁花心里也有些发冷,回头道:“现在咱们已走出多少里了?” 那武士仰首瞧了瞧天色,道:“只怕已有五十里。” 胡铁花道:“信上说的明白,西行五十里後,自有人来和我们交换,咱们不如就在 这里等着吧!等他们来了,咱们也好以逸待劳,好歹给他们个教训。” 那武士缓缓道:“他们若早已在这里等着咱们,以逸待劳,要给咱们个教训呢!” 胡铁花怔了怔,笑道:“这话倒也有理,咱们倒实该小心些才是。” 那武士冷冷道:“方才小人说要在途中多歇息些时,正是为了提防对方这一着。”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,笑道:“我性子急,你莫怪我。” 他是条直肠汉子,若是知道自己错了,立刻就会认错,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这其 中分际,他绝不推诿。 那武士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,也笑了笑,道:“幸好小人们还带了酒来,可以 提提神。” 胡铁花大喜道:“在那里?” 那武士立刻送了个羊皮水袋来,笑道:“这是大宛葡萄酒,喝醉也不伤人的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我知道,我那朋友老臭虫,就最喜欢喝这种酒了。” 他拔开塞子,喝了两口,长长吐了口气,又笑道:“这次出来,我本来不准备喝酒 的,但既有好酒,哈哈……”嘴里立刻又灌满了酒,连话都说不出了。 那叁个龟兹武士,静静地站在他对面,出神的瞧着他,竟好像一辈子都没有瞧见过 人家喝酒似的。 胡铁花将大半袋酒都灌下肚,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用袖子擦擦嘴,搭讪着笑道: “你看,酒都快被我喝完了,你们也来喝两口吧!” 叁个龟兹武士同时咧嘴一笑,不但笑的神态完全相同,而且同时笑,,同时闭口, 就像是在唱傀儡戏似的。 其中一人望了他的两个同伴,又笑道:“这点酒叁个人分也不够,不如还是胡爷一 个人喝了吧!” 胡铁花大声道:“那怎麽好意思?那怎麽好意思?” 他嘴里虽这麽说,但手里紧紧捏着酒袋,非但没有送过去的意思,简直就像生怕别 人来抢似的。 叁个武士对望了一眼,又笑了,这次笑得更开心些。 还是方才说话的人笑道:“胡爷跟小人们还客气什麽?” 胡铁花大笑道:“既是如此,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 他本来的确是不想喝酒,也怕喝酒误了事,但半袋酒下了肚之後,却把肚子里的酒 虫都勾了起来。 喜欢喝酒的人,只怕大多全都有这个毛病,酒多的时候,总是拚命劝别人喝,想把 别人灌醉。 酒少的时候,就生怕别人也来分他的酒喝了。 叁个龟兹武士瞧着他把一袋酒全都喝了下去,叁个人竟是眉飞色舞,远比自己喝还 要开心十倍。 胡铁花抹着口笑道:“好酒好酒,只可惜非但太少,而且也太淡了些。” 叁个龟兹武士笑嘻嘻道:“胡爷觉得这酒太淡了麽?” 胡铁花道:“以我看来,还是烧刀子喝起来过瘾得多了。” 那武士道:“但烧刀子却醉不死人的。” 胡铁花大笑道:“难道这淡得出岛来的酒,还能醉得死人麽?” 那武士笑道:“醉不死,也差不多了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但我喝了这麽多,却连一点酒意也没有,难道是我的酒量又进步了 麽?” 那武土忽然不笑了,瞪眼道:“胡爷真的连一点酒意也没有?” 胡铁花斜着眼笑道:“这点酒就能灌醉我,嘿嘿!再来个七袋八袋也没关系。” 叁个武士眼睛都直了,话也说不出。 胡铁花道:“你们不信的话,我就让你们瞧瞧我是不是喝醉了?” 其实他会说出这种话,已表示地喝醉,真正没有喝醉的人,永远不会想证明给别人 看的。 叁个武士却吃惊得张大了嘴,瞪大了眼瞧着。 只见胡铁花摇摇摆摆站了起来,在地上划了条线,又起一条腿,用一条腿从这条线 上跳过去。 他来回跑了两次,大笑道:“你们看,喝醉了酒的人,还能这样跳麽?” 那武士眼珠子一转,笑道:“真正没有喝醉酒的人,还会翻斗的。” 胡铁花哈哈笑道:“翻斗,那有什麽困难?” 他嘴里说着话,身子早已凌空翻了起来,以他这样的武功,莫说翻一个斗,就算翻 七,八十个,也像吃豆腐一般,稀松平常得很。 谁知他这个斗才翻到一半,竟突然往半空中跌了下来,“叭”的摔在地上,沙地都 被摔出个坑。 胡铁花摇了摇头,揉了揉眼睛,咧起嘴笑道:“这吹我腰扭了筋,不算数的。” 那武士笑道:“对,这次不算,再来一次。” 胡铁花又挣扎着爬起来,身子又拚命一翻,只听又是“叭”的一声,好像半空中忽 然掉下块石头。 这次他可再也爬不起来了,吃吃笑道:“奇怪,今天怎地有些不对劲?” 那武士眼睛亮了,道:“胡爷可知道是为了什麽?” 胡铁花大笑道:“只怕是被太阳晒昏了。” 那武士道:“不对不对。” 胡铁花斜着头想了想,道:“也许是这两天太累。” 那武士道:“也不对。” 胡铁花瞪眼道:“你只知道不对?你知道个屁!” 那武士大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,只因就是我亲手在这酒里下药的。” 胡铁花怔了怔,道:“下药?下什麽药?” 那武士笑嘻嘻道:“咱们龟兹虽是小柄,但做皇帝的也和你们一样,免不了喜欢女 人,你们国里不是有句话是,是什麽“寡人好色”,是麽?” 胡铁花道:“是又怎样?” 那武士道:“所以咱们皇宫内院里,也准备看一种药,是专门准备对付那些烈女贞 妇的,这种酒又香又淡,跟糖水差不了多少,但无论谁吃了,立刻就会全身发软,再也 没有丝毫力气。” 胡铁花道:“你……你方才给我喝的就……就是?” 那武士笑道:“不错,在下方才给胡爷喝的就是这种酒,我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偷出 来一袋,胡爷再嫌少,我也没法子了。” 胡铁花怔了怔半晌,忽然大笑道:“我也不是什麽贞妇烈女,你们的老头子也不会 看上我的,为何要用这种酒来对付我,这岂非糟蹋了?” 那武士笑道:“有趣有趣,这话当真有趣极了,一个快要死的人,还能说得出如此 有趣的话,倒也难得的很。” 胡铁花大笑道:“我这是跟那死臭虫学的,一个人一生下来就哭,活着时笑的机会 也不多,临死时若不大笑几次,岂非白活了一辈子?” 那武士道:“胡爷也知道自己快死了麽?” 胡铁花笑道:“我还知道你们这样做,只不过是为了这骆驼上的金银珠宝,是 麽?” 那武士大笑道:“想不到胡爷的头脑竟忽然变得清醒了,不错,我们就是为了这 个,王爷被人赶了出来,这辈子已算完了,我们可犯不着一辈子跟着他在这种鬼地方受 苦,不如弄些财宝,到别的地方去享受下半辈子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有理有理,但你们难道未想到,这些珠宝是要送给石观音的,她说 不定立刻就要来了,她会让你们把珠宝拿走麽?” 那武士悠悠道:“胡爷以为这里真的就是和石观音的约会之地?” 胡铁花一怔道:“难道不是?” 那武士道:“西行五十里,才是和她约会之地,是麽?” 胡铁花道:“不错。” 那武士笑道:“但我们出发时虽是向西而行,走了十里後,方向就变了,在这大沙 漠上,方向只要差错一些,就差得很多,这里离那约会之地,最少也有叁五十里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难怪你们走了十里後,就叫我歇下来,原来那时你们就想灌倒我 了。” 那武士道:“但那时胡爷不肯歇下来,我们只有故意将方向走错,胡爷以为我们是 沙漠上的识途老马,所以放心跟着我们走,也没有留意力向。” 也一笑,接道:“但胡爷也莫难受,在沙漠上很多人都会迷路的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我一向不认得路,就算走在大路上,我也会迷路的。” 那武士道:“胡爷下辈子投胎时,最好还是先认认路的好,莫要投错了胎,投进猪 肚子里,那可就冤枉了。” 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说得出如此幽默的话,越想越得意,越想越有趣,自己 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 胡铁花道:“现在,你们难道就要来宰我?” 那武士笑道:“我们若不杀胡爷,胡爷药力消失後,一定会来找我们的……这是不 得已的事,请胡爷原谅则个。” 胡铁花笑眯眯道:“但你们谁敢来动手呢?” 那武士道:“谁动手都一样。” 胡铁花笑道:“你以为我真没有力气了麽?莫要来杀我时,反被我杀了。” 叁个武士本已向他走了过来,听了这句话,突然一齐停下脚步,胡铁花的厉害,他 们早已领教过了的。 胡铁花笑道:“说不定这酒并不如你们想像中那麽厉害,说不定这酒对男人并不如 对女人那麽有用,是麽?” 叁个武士对望一眼,暗道:“不错,说不定他真的还有些力气,否则他又怎能笑得 如此开心呢?” 胡铁花笑道:“好,现在你们谁敢来动手,就过来吧?” 叁个人面面相觑,竟真的没有人敢过来。 胡铁花大笑道:“依我之见,你们还是带了这些珠宝快快逃走的好。” 那武士眼珠子一转,忽然道:“这人若还有力气,怎会让我们将珠宝带走?” 另一人大喜道:“不错,他一定是在吓唬人的。” 第叁人大笑道:“你要我动手,我就来动手吧!” 他“刷”的自腰畔抽出了刀,扬刀向胡铁花奔去,这柄刀精光耀眼,看来要砍人的 脑袋,比切瓜还容易。 胡铁花虽然远在笑,已笑得有些勉强,忽然道:“这些珠宝一个人花的确可以享受 一辈子,但叁个人分……嘿嘿“你们难道不觉得太少了些麽?” 他平生从未做过挑拨离间的事,此刻情急之下,用了这一计,只望这叁人立刻自相 残杀起来。 谁知那武士却大笑道:“我们纵然想独吞财宝,也万万不会在你面前先打杀起来, 让你有机会逃跑的,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呆子。” 另一人格格笑道:“胡爷的传奇故事只怕听得太多了。” 第叁人已狂笑着挥刀直劈过来,道:“你笑吧,此刻你若还笑得出,我才真佩服 你。” 他笑声忽然停顿,一柄刀高高举起,却未砍下。 那武士皱眉道:“你发什麽惧,手软了麽?” 第叁人吃吃道:“船……我看见了一只船。” 那武士大笑道:“船,这地方那会有船,你眼睛莫非……” 他自己笑声也忽然顿住,眼也发起直来。 另一人已颤声道:“船……那边真的有只船在往这里走。” 叁个人面上都现出惊惧之色,张口结舌,动弹不得。 胡铁花又惊又喜,暗道:“这叁人只怕是见了鬼,沙漠上若能行船,大海中岂非就 可以跑马了麽?” 但等到他的眼睛转过去时,他也被吓得呆住了。 漫天风沙中,竟真的有艘船驶了过来。 这艘船本是如风疾驶,此刻已渐行渐缓,满天鹰唳声中,终於缓缓停了下来,就停 在他们面前。 满天黄尘渐渐消失,船头上潮渐现出一条幽灵般的白衣人影,手足面目,都藏在白 袍白巾里,连眼睛都瞧不见。 叁个武士对望一眼,脚步缓缓向後退,叁个人面上俱已汗如雨下,拉起牵骆驼的绳 子,就想溜之大吉。 白衣人忽然阴恻恻一笑,道:“我已到了这里,你们还想逃麽?” 语声娇柔,竟是个女子。 他眼睛虽被白巾蒙住,但别人的一举一动竟都瞒不过她,叁个武士手脚发抖,刚牵 起的绳子又落了下去。 那武士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 白衣人也不理他,缓缓道:“我本在奇怪,你们为何没有如约而来,如今才知道原 来是你们叁个在捣鬼。” 她身子也未见动弹,人已飘飘跃下船头,厉声道:“但已属我之物,就凭你们也想 染指麽?” 那武士已被她这惊人的轻功骇呆了,过了半晌,讷讷道:“小人倒并没有……没有 歹意。” 白衣人冷冷一笑,道:“观音菩萨自有千手千眼,你们还想瞒得过我?” 胡铁花忍不住长叹道:“石观音,石观音,想不到我终於见到你了,只是我竟在这 种情况下和你见面,实在是气得很。” 白衣人道:“如此情况又如何?难道你还想和我一较高下不成?” 胡铁花道:“不错,我的确很有这意思。” 白衣人冷笑道:“你只怕还差得远哩……连这样的奴才都能令你上当,鼎鼎大名的 胡铁花真令我失望得很。” 她已面向胡铁花,後面那叁个武士悄悄打了个眼色,反手间腰刀已出鞘,叁柄刀一 下泼风般向白衣人砍了过去。 白衣人背负双手,头也未回,直似全未觉察,但等到叁柄刀堪堪砍到时,她纤纤十 指,突然自袖中弹出。 只听“呛”的一声,刀光如匹练般冲天飞起。 叁个武士根本未瞧见对方出手,只觉手腕一震,半边身子都发了麻,掌中刀已被震 得脱手飞叁个人骇得魂都飞了,那里还顾得黄金珠宝,简直瞧也不敢瞧这白衣人一眼, 扭过头就逃。 他们脚下虽没有轻身功夫,但性命交关时,逃得也真不慢,直逃出十来丈,叁柄刀 才落下白衣人轻轻招手,将叁柄刀全都接住,淡淡道:“刀是你们的,还你。” 她还是没有回头,反手一抛,叁柄刀闪电般飞出,刀上竟也似长着眼睛似的,霎眼 间便追上了它们的主人。 只听接连叁声惨呼,鲜血飞激而出,有如叁道火花,叁柄刀已穿心而过,钉子般将 叁个人钉在地上。 标题 <<旧雨楼·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——第二十四章料事如神>> 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 第二十四章料事如神 胡铁花惨然道“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但这……这又何苦?” 白衣人悠然道“你害怕了?” 胡铁花瞪眼道“我怕什麽?” 白衣人道:“然是怕我杀你?” 胡铁花大笑道“你看我像个怕死的人麽?” 白衣人道:“看你面上虽在充英雄,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。” 她再也不听胡铁花回答,转过身拍了拍手,那“鬼船”上立刻跃下几条大汉,将骆 驼上的金珠都搬了上去。 胡铁花大声道:“喂!你莫忘了,这些东西是拿来和你们交换那“极乐之星” 的。” 白衣人转身道:“你想将极乐之星带回去?” 胡铁花道:“自然想带回去。” 白衣人冷笑道:“你凭什麽以为我不会杀你?” 胡铁花大声道:“我死也得将极乐之星带回去。” 白衣人冷冷道:“这倒怪了,一个死人又怎能将东西带得回去?”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. 胡铁花在等死时,做梦也不会想到楚留香和姬冰雁竟会在这附近瞧着他——楚留香 和姬泳雁竟然就在十馀丈外那艘鬼船上。 他们是从另一艘船上被搬到这艘船上来的,只因为石观音要“好好地照顾们”,但 他们并没有瞧见石观音。 胡铁花以为这白衣人就是石观音,其实她只不过是石观音的门下弟子,石观音早已 走了。 她行踪真是十分诡秘,非但总是来去匆匆,而且永远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,要往何 处去。 现在,楚留香和姬冰雁就在这船舱中,而且就坐在舱口,从子里瞧出去,就可以瞧 见胡铁花。 但他们自然不能动,也不敢大声呼唤,又因他们知道胡铁花没法子救他们,而且那 白衣人也对他们说过:“你们若是大声呼唤,一点用也没有,只不过是胡铁花死得快些 而已,所以你们还是闭着嘴的好。” 其实这点她根本不必说,楚留香也很清楚的。 但他们并没有闭着嘴。 他们瞧见胡铁花这副样子,实在觉得有些气。 楚留香忍不住叹道:“看情况,他只怕又是被酒害的。” 姬冰雁道:“他若不死在酒上,那才是怪事。” 一点红道:“但也很好,他不怕死。” 姬冰雁冷笑道:“不怕死就很好麽!呆子和白痴都是不怕死的。” 一点红冷冷道:“不怕死的,总比怕死的好。” 楚留香微笑道:“你两人争论什麽,这次他一定死不了。” 姬冰雁道:“你凭什麽以为别人不敢杀地?” 他这句话,几乎是和白衣人同时说出来的,两人非但所说的句子一样,而且语气也 差不多。 楚留香道:“她若将小胡杀了,又叫谁将那极乐之星带回去?” 他听到外面白衣人说的话,又笑道:“你可听见了!死人是没法子将东西带回来 的。” 姬冰雁道:“你怎知她要小胡将东西带回去?” 楚留香微微一笑,道:“若没有人将极乐之星带回去,又怎能骗那位糊涂王爷说出 秘密。” 姬冰雁纵然还有些不信楚留香的话,也不得不信了,只因这时他已瞧见白衣人走了 回来。 胡铁花还是活着的。 楚留香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但愿那位糊涂王爷莫要真糊涂得将秘密说出来,否则 他非但自己要送命,小胡只怕也要陪他送命了。” 姬冰雁忍不住道:“为什麽?” 楚留香道:“现在石观音只怕也知道自己没法子令龟兹王说出那秘密了,但他认为 龟兹王说不定会对小胡说的,因为龟兹王说不定会要求小胡帮忙,她现在既然觉得小胡 很有用,自然就舍不得杀死他了。” 姬冰雁不说话了,但心里也在默祷:“但愿那龟兹王莫要说出密才好。” 白衣人走了,船也走了。 胡铁花这才开始害怕起来。 他实在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的。 “石观音”实在没有理由不杀他。 但石观音却偏偏没有杀他,非但没杀他,反而真的将极乐之星留了下来——石观音 竟是如此守信的人麽?胡铁花实在不信,又不能不信。 夜更深,寒意更重,胡铁花冷得全身发抖。 现在药力虽已渐渐消失,他虽已渐渐能走动了,但身子还是软软的,骆驼也早已被 惊走。 胡铁花知道自己万万无法穿越这五十里的沙漠走回去。 在白天,在他有力气时,他能不能走回去还是个问题,何况此刻夜如此深,他功力 又几乎完全消失。 “极乐之星”就在他怀里,他不能冒险。 到後来他冷得实在受不了,就四下寻了些荆棘灌木,在石间寻了个隐的避风所在, 生起了一堆火。 沙漠里也有个好处,那就是生火非常容易,只因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,必定是十分 乾燥。 胡铁花喃喃自语道:“这只怕也就是唯一的好处了……” 他语声忽然顿住,缓缓站起来,又蹲下去,直着眼睛对面前的一个石块瞧着,就算 他面对着赤裸的美人,也不会瞧得如此有趣。 但这只不过是块已风化了的石而已。 火光闪动,他眼睛里也发了光。 原来这块石块上竟染着些黑色和黄色的颜料,还有几滴已凝固了的胶质,像是上好 的牛皮胶。 这些本不是什麽奇怪的东西,但在这荒僻的沙漠中,最荒僻隐秘的角落里会发现这 些东西,那就奇怪了。 何况,他终究也是个老江湖,他自已虽不会易容术,也瞧得出这些东西是为了易容 而用的。 是什麽人会到这种地方来易容呢?楚留香身上永远带着这些东西的。 胡铁花长长吐了口气,喃喃道:“原来老臭虫到这里来过,却怎知他为何又要易容 改扮?瞧他用的颜色又黄又黑,他莫非是被女人追怕了,所以改扮成个丑八怪?” 想到这里,他自己又不禁笑了出来。 但事情却一点也不可笑,楚留香必然有了危险,否则他就用不着改扮,何况他改扮 之後,就没了消息。 胡铁花皱着眉,将这石头搬了家,这块石头是死的,他搬不动,但他并不死心,又 去搬另一块石头。 这块石头竟被他搬开了,下面的沙很松,他用手去挖,没多久就挖出一大包令也又 惊又喜的东西来。 包袱里有条丝巾,角上绣着个“曲”字,有个小木瓶,拔开瓶塞,就发出一股淡淡 的郁金香的香气。 “盗帅夜留香”,楚留香原来随时都带着这香气的。 除此之外,远有一粒黑色的珍珠,一对判官笔,一包金珠,一大串钥匙,一个翡翠 鼻烟壶,一柄小银刀。 最奇怪的是,这包东西里居然远有只鲜红的,绣着并蒂莲的女人睡鞋,一个粉红色 的,绣着牡丹的女人肚兜。 胡铁花微笑道:“小木瓶,黑珍珠和丝巾自然是老臭虫的,但巾上绣着的这“曲” 字又是谁呢?莫非……莫非……是那位多情公主的闺名麽?……哈!老臭虫真有一手, 叁下两下,就让人家女孩子将定情物都送给他了。” 判官笔在闪着光,这对判官笔不但比武林中通常所见的沉重,而且打造得分外精 致。 胡铁花又道:“判官笔、鼻烟壶.钥匙、银刀和金珠却必定是那死公鸡的了,他这 人真婆婆妈妈得和女人一样,连镐匙都带在身上,难道远怕别人等他走了後,就开他的 房门,偷他的东西麽——嘿嘿!贝来他倒该改个名字,叫小器鬼了。” 他自己从来没带过钥匙,所以见了别人带钥匙,就觉得可笑得很,想到楚留香终於 找到姬冰雁,他更开心了。 他拍了拍手,笑道:“这两人既已聚在一起,天塌下来还能接得住,我还为也们担 心什但红睡鞋和绣花肚兜又是谁的呢?胡铁花皱眉道:“难道老臭虫又找到了新人?但 纵然如此,他也不会要人家肚兜呀!老臭虫他拉起肚兜闻了闻,吐了吐舌头,失笑道: “好香。” 他忽然觉得这香气熟悉得很,立刻就想到那天晚上,从姬冰雁家里将两个艳姬骗出 来的光景。 原来姬冰雁竟将他爱姬的贴身物一直藏在自已身上,聊以慰情——胡铁花忍不住大 笑起来,道:“原来我们这位道貌岸然的姬先生,还是位多情种子呢!” 突听一人道:“多情总比无情的好,是麽?” “多情总比无情的好”,这又是何等优美多情的话,这句话被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声 音说出来,岂非更是令人销魂。 但胡铁花此时此地听了这句话,却大吃了一惊,失声道:“谁?” 方才那白衣人语声也娇媚得很,但杀起人来却一点也不娇媚了,胡铁花只觉这样的 语声,比破锣还难听可怕。 那娇滴滴的语声笑道:“堂堂的胡大英雄,怎地也变得如此胆小了?” 随着语声自严石後走出个人来,竟是琵琶公主。 胡铁花松了口气,苦笑道:“原来是你,你不在家弹琵琶,跑到这里来干什麽?” 琵琶公主幽幽道:“琵琶若无知音欣赏,还是不弹的好。” 胡铁花道:“不弹琵琶,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麽?” 琵琶公主瞪着他,道:“你莫以为我是没事做出来玩的,这种时候我难道不想在家 睡觉?但王妃却对我说:“那位胡壮士本事虽大,却可惜是个草包,说不定会上人当 的,你还是跟着去照应照应吧!”所以我只好来了。” 胡铁花若是没有上别人的当,也许还不会太生气,但他真上了当,听了这话简直好 像被人揭了疮疤。 琵琶公主话未说完,他脸已气红了,粗着脖子道:“我是草包,你又是什麽?绣花 忱头麽?” 琵琶公主淡淡道:“你用不着对我发威,这话又不是我说的,你若不服气,不会去 找说这话的人算帐麽?” 她一笑又道:“只怕你见着她时,连话都说不出了。” 胡铁花气得直喘气,真的连话也说不出了。 琵琶公主又道:“但我向西面走,一直没找着你们,冒着夜兜了好多圈子,才瞧见 这里有火光,我又怕是别的人,所以叫别人远远等着,一个人悄悄走过来。” 胡铁花大声道:“你用不着解释,反正我知道你有这毛病,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来 见人。” 琵琶公主也大声道:“你也用不着总是对我发威,难道我有什麽地方惹着了你 麽?” 胡铁花道:“嗯!” 琵琶公主瞪了他半晌,忽然一笑,柔声道:“我就算没有嫁给你,你也不必一见我 面就生气呀!” 胡铁花脸又红了,脖子又粗了。 琵琶公主嫣然道:“你若总是对我这样,就证明你还是偷偷爱着我的,所以你才会 因为我不嫁给你而生气,你才会吃那老臭虫的醋。” 胡铁花瞪着她,忽也大笑起来,道:“像你这样的女子,若真嫁给我了,我不被活 活气死才怪。” 琵琶公主撇了撇嘴,道:“吃不到葡萄,就说葡萄酸,真没出息。” “酸葡萄”的故事,本是他们西域诸国的寓言,胡铁花根本不太懂,所以也不生 气,只不过他本想将“极乐之星”换回的径过说出来的,此刻也不说了,本想立刻走 的,此刻也不走了” 琵琶公主也不问,也不走,却在岩石上坐了下来,自怀中掏出个银酒瓶,以瓶盖作 酒杯,自斟自饮,喃喃道:“这麽冷的天,若不喝杯酒挡挡寒气,只怕就要冻成死鱼 了。” 胡铁花嘴里也要叽叽咕咕,喃喃道:“若有人想以酒来气我,那才大错而特错,我 刚刚上了喝酒的当,现在简直一看见酒就头疼。” 也嘴里虽这麽说,其实他的头一点也不疼,心反而痒得厉害,满肚子酒虫又爬了起 来。 但刚和人吵过架,又怎麽好意思问人要酒喝呢?胡铁花只有忍住,故意不去瞧她。 琵琶公主非但喝得啧啧有声,而且嘴里还不住喃喃道:“这酒可当真不错,一喝下 去全身都暖和了。” 胡铁花忍不住大声道:“女孩子家喝酒居然喝得啧啧发响,真没规矩。” 琵琶公主嫣然道:“我就是要没规矩,这样才能让有规矩的人气死。” 胡铁花快气死了,眼珠子一转,忽然瞧见那丝巾,他眼睛立刻亮了,拾起丝巾,在 火光前展开,喃喃道:“这块破布拿来擤鼻涕倒不错。” 话未说完,琵琶公主已跳起来冲了过去,大喝道:“你……你这手巾是那里来 的?” 胡铁花悠然笑道:“捡来的。” 琵琶公主颤声道:“快……快还给我。” 胡铁花道:“还给你?为何要还给你?难道是你的麽?” 这次是琵琶公主的脸红了,道:“是……是我的又怎样?” 胡铁花道:“这倒奇怪了。” 琵琶公主道:“有什麽奇怪?” 胡铁花道:“我明明听见那老臭虫说:“那母夜叉自作多情,还以为我会将这破布 好好保存哩!”你难道就是那母夜叉不成?” 琵琶公主连眼圈都红了,跺脚道:“放屁!你……你简直不是人。” 胡铁花悠然道:“你又何必对我发威,这话又不是我说的,你要是不服气,难道不 会去找说这话的人麽?” 他哈哈笑道:“只怕你真的见着那人时,连话都说不出来了。” 琵琶公主忽然扑倒在地上,放声大哭起来。 胡铁花反而怔住了,他本来只不过是想气气她的,见她竟真的如此伤心,胡铁花只 有走过去,陪笑道:“你千万莫伤心,我只不过是骗你的。” 琵琶公主只是捧着面痛哭,也不理他。 胡铁花道:“这是我不好,我该死,那老臭虫根本没有说你是“母夜叉”,更没有 说你自作多情,这全是我这大混蛋胡说八道。” 琵琶公主痛哭着道:“但也……他为何要将我送他的东西随便乱抛?” 胡铁花道:“这只因……” 胡铁花几乎连舌头都快说断,才总算将这件事情说清。 他叹了口气,又道:“现在,随便你怎麽骂我都没关系,只求你莫要再哭了好 麽?” 琵琶公主揉着眼睛,道:“你若承认你是个特级混帐,我就不哭了。” 胡铁花苦笑道:“我岂非早已承认了……唉!” 琵琶公主咬着嘴唇,道:“既然承认,为何还叹气?难道不甘愿麽?”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,喃喃道:“我心甘情愿,承认我是个大混蛋,这样好了麽…… 哈!错就错在我是个男人,男人骂女人就是混蛋,女人就算骂男人是大草包也没关系, 因为女人会哭,这本事男人可不大容易学会的。” 琵琶公主瞪眼道:“你说什麽?你再说一遍。” 胡铁花苦笑道:“我……我说男人都是混蛋,女人都是好蛋……都是好人。” 琵琶公主展颜一笑,道:“这话还差不多。” 她笑着将酒瓶塞入胡铁花手里,但目光转到那一堆东西上时,笑容立刻又不见,脸 色也沉重起来。 标题 <<旧雨楼·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——第二十五章花海迷魂>> 古龙《楚留香系列·大沙漠》 第二十五章花海迷魂 胡铁花正在喃喃笑道:“若是承认混蛋就有酒喝,我每天承认一次也没关系。” 他正想将酒往肚子灌,谁知琵琶公主一把又将酒瓶抢了过去,道:“我已改变主 意,酒不能给你喝了。” 胡铁花瞪眼道:“你……你主意不嫌改变得太快了麽?” 琵琶公主道:“这些东西全是老臭虫的,是不是?” 胡铁花失笑道:“睡鞋和肚兜却是死公鹞的,你可千万别吃醋,你一吃醋,我就没 得喝了。” 琵琶公主叹了口气,道:“我不是这意思……你想,这些东西老臭虫始终都带在身